桃花
文/无水的鱼

我赶到女儿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，光线昏暗。暧昧的桃花香味中夹杂着血腥。

花谢

花香来自身外的桃林。
花时已过，花瓣簇簇的落地，风吹过我的头发。
我的手里拿着一个包裹。
大米的头颅就在我的手里。
一滩血渍在我的肩头透出一片殷红，风暖，花暖，我的血却冷。

又一朵桃花被吹落，我轻轻拈起，插在刀柄。
“刀就是刀，花就是花。有时，将刀和花放在一起，会互相失色，也是种侮辱。”
她牵着一头跛足的驴子从桃林里走出。那声音并不清澈，甚至有些沙哑，却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慵懒，不知怎的，听来便会令人怦然心动。

“你得手了？”她问我

我看着她，蓦然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时的画面：一个漂亮的女人，明眸皓齿，巧笑倩兮，穿着一身淡紫的长裙，手拿一枝欲开的桃花……

是的，我记得很清楚，我还记得那天她在我身下婉转娇啼，胸前的两点梅花红艳艳的像是要燃烧起来，痉挛的刹那，她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我背上的肉中，“我要你帮我杀了大米。”她在我耳边喘息着说。

我是一个杀手。我杀人的代价都很高，因为我从来没有失手，更没有失信过。请我杀人，就要付出你最珍贵的东西。她付出的是身体，武林第一美人的身体。

“一个月后，我提大米的头来见你。”我吐出她在我嘴里的发丝，起身，穿衣，提刀，转身，上马。

那时的桃花还未开，如今却已经谢了。

花开

华北凌云殿。太阳在大殿上撒了一片金光，很明亮。
殿上供奉的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。我站在离菩萨很远的地方，远得看不清菩萨是在对我微笑，还是在嗔怒。
然后，我看到大米牵着遥遥的手从大殿的柱子后走出。
我轻轻走上前去，把一枝欲开的桃花放在菩萨座前。
然后，我低头，看着这个武林前盟主投在青砖上的影子。
“你是来杀我的？”他的声音干净柔和，平静如水。
我双手合十，对他微笑点头，“是的，我来还一个愿。”

“是她要你来的吗？”遥遥紧紧抓着他的手问到。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。
“是。” 我看着他身边这个美丽的女人答到，蓦的一阵心痛，她美得就象是一幅未干的水墨丹青。
“第三十个，你是她找来的第三十个杀手！她还想怎么样？因为她的缘故，我们离开了家乡，退出了江湖，告别了所有朋友、亲人，她为什么依旧不肯放过我们……”
“遥遥，”他叫住了她。“没想到这一天终归是来了，无论发生什么事，不要为我报仇。”遥遥怔了一怔，眼泪忽然涌了出来，看着他，半晌，终于点了点头。
大米微微一笑，眼中露出的分明是无限温柔留恋之意，低声道：“真是个好姑娘，请再为我一舞。”
继而又转向我，道：“请容她梳妆，一舞。”

遥遥去殿后梳妆。
我们下棋，一共下了三百七十二路，他的棋路稳健。
最后一路，他忽然乱了。
遥遥出来了，圣洁的如星光开始璀璨。
“将军。”我赢了。
赢的侥幸，赢在他分心。
“靡不有初，鲜克有终，”他长叹一声拂开棋盘，起身，拔剑。
我抽刀迎上。
遥遥且舞且歌，“守望一座烟火的空城。用一双葵花的眼睛，看风情万种，看情有独钟，画了一个梦谁能醒……”
刀光滑过，略带几分温柔，仿佛热恋中情人的手轻轻抚摩过颈项。
大米的人头落下的刹那，我分明看见他最后的凝望了遥遥一眼，目光温柔，苦涩中蕴涵着笑意。
鲜血洒满了菩萨座前的桃花，桃花似开放。
遥遥舞步凌乱，歌却未停，“刻骨铭心，欲罢不能，遥远的回响，面具下跳舞的爱情”
我不知怎的无法出声，呆立半晌，歌声中头也不回逃也似的大踏步向殿外走去。

花满天

“你杀了他？”那样倦慵的声音，只能属于一个人。
我没有回答，把包裹扔在她面前。
“终于了结了。”她打开包裹看着大米的头，轻轻舒了口气，象是在自言自语。“知道吗，你是我找的第三十个杀手，我陪十九个人上过床，给了十一个人七十八万两银子。现在他终于是我的了。”

她拾起一朵桃花插在大米的头上，用手理了理那满是血污的发髻。“你知道吗，大米，那夜你说你要离开我，你爱的是另一个女子。你终不明白，我绝不可以让你爱了别人。”她忽然无声无息地笑了。那声音轻柔得象是在梦里。“可是啊，现在你是属于我的了，你知道吗大米，这一生，没了你，该有多长？”

我的心忽然寒冷，寒冷到骨子里，如同被风打败的花朵。
我忽然回想起大米死前的话来，“靡不有初，鲜克有终。”
是啊，年年花开，岁岁花落，开时热闹，谢时无声，靡不有初，鲜克有终。
我转身离开，身后桃花满天如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