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
　　
　　慕浅浅在夜里走了一两个时辰，终于了解到长安街巷的厉害。错综繁复的街灯映衬着如出一辙的街道，像是永远也走不完的地狱迷宫。
　　
　　“……百年玄冰，入清泉淬火……”
　　
　　这不同于白日喧闹繁华的沉寂的街市，此时竟传来犹如鬼魅般的呓语。慕浅浅吓得险些丢了魂魄，拔起腿就跑，却发觉她跑得越快，声音就离她越近。
　　定了定神停在原地，细细寻找起声音的根源。
　　
　　“……百年玄冰，入清泉淬火，辰时越水，酉时炼，反复七七四十九，五十日注灵，次日摒杂，次日着色，龙成。”
　　
　　慕浅浅不由自主地将句子背在了脑子里。那空灵的声音，似乎是指引一样地告诉她，你要记得，你一定要记得。
　　她点点头，对着虚无的空气说，我会记得，那声音才逐渐消退，又或是像清晨的迷雾一般，弥散进汹涌而出的夜色里。
　　
　　她又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，然后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。找了个角落，将身体蜷缩成一团，怀中捂着温热的日月光华，睡了。
　　
　　
　　百年玄冰，入清泉淬火，辰时越水，酉时炼，反复七七四十九，五十日注灵，次日摒杂，次日着色，龙成。
　　

　　四
　　
　　……辰时……还是巳时了……？
　　
　　慕浅浅抬头看了看已然大亮的天，暗暗猜测起时辰。
　　昨晚的事情……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？
　　
　　想到这里，自己也打了个冷战。若不是昨晚走得太累睡着了，是不是就要在黑夜里一直一直走下去，直到累死饿死冻死？再看看四周，看样子是长安东街的住宅区，已经有几家住户敞开门，有佣工站在门口拎着锄头犁耙准备下地耕作。
　　
　　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，回头却看见触目惊心的景象。
　　街上零落的几个行人全都会聚过来围成一个半圆，把慕浅浅的眼光隔在外面。街上安静，因此听得到一些人的窃窃私语，以及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。
　　
　　“……这不是冯铁匠么，前几天还好好的，怎么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听说他闭关半月在家中钻研什么神兵，如今落得这般下场，怕是谁不许那神兵的消息外泄吧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看他这副惨像，许是仇家上门……”
　　
　　仵作很快拂开人群，抬着尸体匆匆离开。可透过人群中的缝隙她却还是看见淋漓的惨像。
　　
　　铁匠厚实的皮肤像是被什么噬咬过一般，血液顺着皮肤流下来，干涸成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。爬在躯体上的蝼蚁仍旧蠕动着，贪婪地吸食由鲜美逐渐腐化成腥臭的血液。
　　一股酸腐之气猛然涌上头顶，慕浅浅赶紧转过头，扶着墙干呕起来。
　　
　　昨晚未曾吃过东西，自然也就呕不出什么。尽力将那些影象自脑中屏除，她想，还是上西街转转，看看是否有早些开张的商铺，也好寻些吃的来。就着么想着，恍惚之间，已然在西街穿梭。
　　慕浅浅翻出了口袋里几枚仅剩的铜钱买来包子果腹，心下掂量着要不要打起镖旗找活计来赚些银子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出了商街右转便是大雁塔。一群人熙熙攘攘的，挤在门口好不热闹。慕浅浅也凑过去看，隔着几个脑袋，总算看清了红纸黑字的帖子。
　　
　　“……今残香子欲募各路豪杰，不为名利，只求淡泊风云，笑看江湖。”
　　红纸贴得太高，上面两行被日光照着，看不清楚。落在眼前的，便是那着了落款凛冽的三字：百茗淡。
　　
　　“慕姑娘？”
　　听到耳边有人唤自己，慕浅浅从人群中退出来，回头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。谭程正站在身后，手里捧着糨糊看着她笑。
　　
　　“这帮派是……你创立的么？”
　　
　　谭程摇头，抬起食指，“我不过是副手罢了。帮主是百兄……就是糊纸的那位。”
　　
　　慕浅浅回过身，看见正在贴布告的雪衣的少年，以及身后背着的藏青刀鞘。
　　日光晃成一片晕眩。
　　
　　像是被导标旗从一端扯进另一端，穿越时间的沟壑，抽丝剥茧露出记忆的内核，退回到明媚如春的模样。
　　
　　竟然是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