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五）解连环
　　
　　听得到，听得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，却感觉到如此花下沉，不知身在何处了。这样，是将死了么？
　　
　　又听得有谁往这边来，不急不缓。及至跟前，感觉一只手抚在额上，带了凉薄的温度。他认得，这是皇竹映的手。急急的睁开眼，哪里是皇竹映，眼前的人分明是相与欢。脱口问她：“竹映呢？”相与欢且拉他起来，笑说：“我带你去，见了就明白了。”白未果这才发觉不但能说话还能走路了，好似之前那个他不是他。
　　
　　便跟着走了，也没有想许多，脚下什么也没穿竟也没有冷，反而有些温暖，好像稍一用力就会陷进去。四周罩了纱一样腊梅不真切了。心里有些狐疑，但相与欢拉着他跑，又停不下来。直到那些垣墙大厅都不知隐去了哪里，才停下来。好象是先前那个园子，又似乎不是。本来该是陌生的地方，自己却每来由地觉得安定，空气里是厚实静谧的脉动，吐纳问融进身体里去，头顶是一片无邪的青色，简直叫人无法摆脱，就好像，就好像是竹映的眼睛……
　　
　　“很关心对不对？”相与欢问他，白未果点头，“一辈子这样望着也是好的。”相与欢望着他笑了，可是却与平日里温和可素的样子判若两人。“你应是最后一个看到这片景色的人了。”白未果没有听见，倒是想起来了问她：“竹映去了哪里？”
　　
　　相与欢听了，转而开口：“竹映？你不觉得这里缺了景致么？”
　　
　　白未果摇头，“我不认得这里。”
　　
　　相与欢仍是笑着：“不认得？这里是你家啊，仔细看看。”
　　
　　白未果往四下看去，不记得哪里多出这个地方，相与欢收了笑，眼里瞬间结了冰，“你想知道竹映在哪里么。好，我说给你听，《山海经》云，蔓渠之山，其上多金玉，其下多竹箭，伊水出焉，而东流注于洛，有异兽出，食人，名马腹，你家世代加官经商，虽已衰落仍有根基，是为金玉，碧台莲池，源头活流，又为伊水，皇竹映，即为其下竹箭。”
　　
　　白未果愣那里，“哪里，哪里有这样的事……”
　　
　　相与欢手腕一转，手中赫然是那把玉扇，她一根一根的抚过扇骨，宛若那是她心爱男子的面容，语气不无酸楚“这本是他的血肉，却偏偏成了你的抵命符，，魂魄无处安身，又执意不堕轮回，才不得以要那箭竹做了肉身。”
　　
　　白未果越听越不知出处，又听得她问，“你是否还记得那白鲤？”“记得的”相与欢把扇抵在心口，“那白鲤早你的腹中。”
　　
　　白未果心下一阵翻腾，仍强自忍住，“是我看到的……？”
　　
　　相与欢答他，“不过是百年前的东西。”白未果看她笑得诡秘而残酷，才想着他们从出现就是一个谜团，而自己也未曾想过要去探究什么，只认真对待，现在去想那些发生过的事，只觉得奇怪，真的，很奇怪。
　　
　　这时传来什么动静，由远及近，白未果听清了，那的确是什么兽类的啸声，真真的收进耳朵里，却不是曾经听过的那种，宛若婴孩啼哭。
　　
　　然后便有万尺光华褪尽了碧色，辟开了混沌。
　　
　　白未果只觉劲风扑面，一条白龙自相与欢身后的他中跃出，银鳞如玉，长须似练，空中似乎还有一头人面虎身的兽，被那白龙一口咬断了喉咙，生生吞了下去，刹时血雾漫天，白未果心中一乱止不住呕吐起来，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才罢休。
　　
　　又听得相与欢抚着那白龙说，“罢了罢了，我送你回去吧，他到底是护着你们，今日才算完，也算还你千日饲食之恩，和白家的恩恩怨怨至此方休。”
　　
　　是时醒转过来，哪里还有什么白龙异兽，只见自己躺在莲池旁边，四周似是荒废已久，所以皇竹映带自己去看的真是百年前的死物了，知识还有许多不明白，又觉得手上有东西，低头去看，正是自己那把玉扇，扇面尽开，当中隐约泛着一条白龙的形貌，蜿蜒卧于其上，白未果只觉心中一痛，掉下泪来。
　　
　　竹映，你原是要我的命，却将自己的命也赔了给我。